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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早夜-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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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早夜-15

“網絡不是法外之地”

徐風市中級人民法院發布網絡言論警示案件

案情:2021 年 3 月至 2022 年 8 月,李某華先後在抖音、微博、小紅書等 APP 對多名女性用戶進行惡意誹謗。2022 年 8 月,李某華因涉嫌一起綁架案被警方逮捕,訊問過程中,李某華交代自己在網絡上肆意散布謠言,惡意中傷他人的行為。經查明,李某華在 2021 年刑滿出獄後,因不想從事勞動生產,通過在互聯網上發布造謠視頻的方式,牟利一萬餘元。

2022 年 10 月,有七位當事人向法院提起訴訟,指出發布者所發內容不實,故意散布謠言、惡意中傷,詆毀聲譽。徐風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後認為,被告李某華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,使用侮辱性語言,造謠原告是“陪睡女”“小三”等等,所發的視頻超過十萬次播放,已構成對原告名譽的侵權。最終,徐風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判決,要求被告李某華立即停止對原告等人的名譽侵害,在規定時間內刪除發布的侵害名譽的視頻,在上述 APP 刊登向原告等人公開賠禮道歉的聲明,消除影響,並賠償被告人精神損害撫慰金五萬元。

被告李某華辯稱,其行使的是公民依法享有的言論自由權。

根據法律規定,法律禁止他人用侮辱、誹謗等方式損害公民的名譽。網絡並非法外之地,被告李某華在網站 APP 上通過虛構的內容醜化原告人格,使用的語言帶有明顯的侮辱性語句,辯解理由不能成立。

自媒體平臺的興起,也給個別用戶造成可以隨意發表言論的誤解,在網絡上肆意宣洩負面情緒,詆毀他人,越過了法律紅線。對此,徐風市中級人民法院發布指導性案例,希望廣大民眾謹言慎行,強化法律意識。

……

成鈺這一陣忙到皮鞋能和地面擦出火星,不僅中秋、國慶假期沒回家,有時候連爸媽發的消息都來不及回覆。

她補充完偵查材料,拿起一旁的手機查看信息。之前為了方便了解情況,提供幫助,成鈺給李偉華案件的當事人拉了微信群。群裏此時有上百條未讀消息,滿屏都是紅包和動態的禮花。成鈺猜測是法院發布了案情,翻到消息的開始位置,果然找到了鏈接。

因為是面向公眾的材料,篇幅比一般的案情通報要長。成鈺讀完了,就想著要分享給溫良。可當她點開和溫良的對話框,才後知後覺地發現,溫良可真是個騙子。

說好會聯系的,結果三個月都沒有發過一條消息了。

想要成為她的朋友可真難呀,也不知道她之前提起過的那個很好的朋友,是用了多久。

“成鈺,省公安局發通知表揚我們隊啦。”孫聰像個人形喇叭,未見其人先聞其聲,“還是紅頭文件呢。”

宋舜華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,一邊打字一邊問:“成鈺被表揚了?”

“就是成鈺負責聯系處理的網絡造謠案件,中院發了材料被最高人民法院的公眾號轉載了,省局就發了表揚通知。”

“給我看看。”

“我轉給你們了呀。”孫聰看向成鈺,“厲害呀,我工作這麽久都沒見過表揚信呢。”

“那是表揚隊裏的,你別說得好像表揚我一個人似的。”成鈺說,“而且這事也不是我一個人在忙,是陳隊幫忙聯系的法律援助機構;還有劉哥,是他一直在幫忙聯系平臺取證。”

“那你是不是要調到省裏去了呀?”孫聰小聲問成鈺,“還是要回北京了?”

“估計會去成縣。”成鈺笑瞇瞇道,“我已經提交申請了,不過我查了那邊沒有缺編,也可能會去富縣。”

“不是吧?”孫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“縣裏的人都想往市裏調呢。”

“人各有志嘛,我想去基層工作。”

陳朗上午在局裏開會,成鈺打算等他開完會,就去找他問一問。她的申請交了一周了,可陳朗遲遲沒批,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。

“哎,你在市裏就算是基層了,不要再去縣裏了。要是你不在,隊裏就不熱鬧了。”

比起孫聰的反應,宋舜華顯得平靜許多,叮囑成鈺,“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,就給我打電話。”

“好嘞。”

5G 網速的孫聰刷到了李偉華的道歉,拿給成鈺看,“他這字寫得也太醜了,跟蜈蚣一樣。”

“他連道歉這兩個字都能寫錯,不知道怎麽會有粉絲的。”

因為省局發了表揚信,陳朗下午組織了隊員開會。成鈺習慣了被他批評,突然在這麽多同事面前被表揚,非常不自在,一直用手背貼著發燙的臉頰,只恨自己下午怎麽沒請假。

“陳隊。”

成鈺在會後去找陳朗,溝通調去成縣的事。陳朗正在看一份材料,見到成鈺時,就將材料遞給她。

“你也看看。”

成鈺接過材料,這是一份偵查報告,報告的主人公正是楊博。

“犯罪嫌疑人楊某,為博人眼球、杜撰編造劉念案相關的文章,並在網絡平臺上發布,該系類不實報道在短時間內閱讀量高達四百五十萬,文章評論超過五萬條,嚴重擾亂了社會秩序,涉嫌尋釁滋事罪,被依法批準逮捕。”

“他也被抓了?”

“之前就被抓了,只是一直在補充偵查。”

成鈺奇道:“他不是一直這麽寫報道嗎?”

“劉念案的性質較為特殊,涉及的打拐案,是警方嚴厲打擊的重案。”陳朗解釋,“楊博在明知劉念案始末的情況下,寫出這樣的報道,已經不僅僅是因為流量帶來的利益驅動了。”

“他背後有別的勢力?”

“現在也還在追查。最近幾年,網絡上總有好多似是而非,子虛烏有的消息,甚至有些還能登上主流媒體網站……應該是有人在故意攪混水。”

“也是,一些所謂的媒體人跟李偉華之流也沒什麽區別,是該好好整頓整頓這種風氣了。”

成鈺把材料還給陳朗,陳朗卻沒有接,他看向成鈺,“我想調你回去,參與調查。”

“只有我嗎?”

“嗯。”

見成鈺沈默,陳朗明白她的心事,語重心長道,“不是只有身處基層才能幫助到她們,就是在基層工作,你也要遵守法律規定,也一樣會感覺到無能為力。但是如果你能向上走,參與到相關政策的制定或者實施環節,意見被采納,就能讓更多的人受益。登高才能望遠……明白嗎?”

成鈺小聲問:“這是我爸爸的意思嗎?”

“是我個人的意見。”陳朗把申請書還給她,“明天你不是休息嗎?好好想想吧。”

不用值班的夜晚,第二天又是休息日,如果不是陳朗告訴她這個消息,成鈺會點上一桶炸雞,窩在宿舍休息。她換了作訓服在訓練場跑步,有些猶豫要不要跟父母聊一下這個事,可不用問,也知道爸媽都希望她能回北京。

沒了啃炸雞的心情,成鈺洗完澡,就靠在床上看陳朗給的楊博案件材料,裏面有楊博微信的截圖。

成鈺隨意翻開一頁,看到楊博的一段發言:“不要承認報道有誤,就說她靠賣慘賺了不少錢,孤兒只是人設,不然怎麽會又染頭發又泡夜店。”

這應該是針對什麽案件的輿論導向指導吧?

成鈺沒在意,又隨手翻了兩頁,看到了楊博的郵件內容,很快在其中找到了劉念案的導火索,那是一封發送於 2021 年 12 月 24 日的郵件。

“楊老師,您好。您知道 2008 年徐風市平縣牌坊村 083 打拐案嗎?裏面有個女的誣告自己父親拐賣,誣告繼兄強奸,案情非常精彩,堪稱中國版的《狩獵》,您有興趣了解嗎?”

郵件上留的聯系方式成鈺有點眼熟,認出是趙玉蘭的手機號。

成鈺看過《狩獵》這部電影,講的是一名老師因為拒絕了學生的示好,被學生的謊言誣告,背負起了性侵女童的罪名,成為了小鎮裏排擠壓迫的對象。

楊博的工作郵箱每天都能收到大量郵件,發件人沒有書寫冗長的內容,而是選擇用一部電影來吸引楊博的註意。電影的關鍵詞是女性、誣告與性侵,完美契合楊博的報道偏好,說明發件人非常了解楊博。

“中國版的《狩獵》。”

成鈺看著那行字,腦中陡然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可能。這個猜測荒謬到想到就覺得不可能;可成鈺清楚,這封郵件,也不可能是劉軍或者趙玉蘭、李偉華他們中間的任意一人發送的。雖然不清楚他們有沒有看過這部電影,但是從他們在鏡頭前申冤時說的軲轆話來看,是不可能寫出這樣一封郵件精準發送給楊博的。

除了案件的當事人,還有誰會給楊博發這樣一封郵件呢?

可如果是溫良,她為什麽要給楊博發郵件,讓他報道舊案,網暴自己呢?

這太不符合常理了。

成鈺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,郵件也有可能是李偉華他們找人代寫的。她又將那封郵件看了一遍,還是不能打消心中疑慮,想起溫良曾提供過關於楊博的錄音,打開電腦找到了那份錄音。

之前溫良說前面是故意裝出精神不正常的樣子騙楊博的,成鈺就只聽了後半段,提供給陳朗了。現在她將錄音點開,邊聽邊記錄。

“你……還記得沐沐嗎?”

成鈺按下停頓鍵,溫良在說這句話時聲音和她在問前兩個問題時是不同的,這句話微微顫抖的聲線,能感覺到她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。

“沐沐?”

成鈺在腦海裏搜索了一圈,一無所獲。於是打開瀏覽器,輸入了“楊博 沐沐”,沒有找到相關資訊。

聽溫良的問題,這應該是個人名,可能也被楊博報道過。成鈺懷疑自己輸錯了字,就去微博找資料。因為楊博翻車,有網友在微博羅列了楊博的黑歷史。成鈺找到相關微博,查找有用信息。

她沒有在裏面找到沐沐的名字,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賬戶“爸爸媽媽在哪裏”,這是溫良在抖音關註的第一個用戶。

成鈺感覺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動,即將了解到溫良沒有提起的過去,屏氣凝神地看著描述內容:

2020 年 12 月,楊博在新銳新聞發布文章《網上尋親成為網紅的流量密碼》,揭露在抖音發布尋親啟事的賬戶“爸爸媽媽在哪裏”屬於造假,並在文章中截取了為貧困地區學生賣午餐的一場公益直播的截圖,聲稱對方是為了營造人設,博得同情,在網上賣貨。因為這篇報道,無數網友沖到“爸爸媽媽在哪裏”的賬號下攻擊舉報辱罵……澄清無果後,對方跳樓自殺了。

成鈺想起自己不僅看過這個案件,還曾跟張國安感慨過,說那個女孩真的蠻可憐的,連屍體都是朋友來認領的。

成鈺去抖音找到了賬戶。對方的粉絲近五十萬,但是關註只有四十來人。因為賬戶的主人沒有設置查看關註權限,所以成鈺順利地在關註列表裏找到了溫良的賬戶。

她看著那串英文,突然發現溫良用的頭像,正是那張早在三月份就被曝光過的照片。合影上的女孩燙著誇張的發型,洋溢著青春的氣息。

“所以……你想為她報仇?”

成鈺現在有些慶幸,要成為溫良的朋友很困難這件事。因為她無法想象,溫良這樣需要小心維持精神狀態的人,居然會將自己不願回憶的過去當成誘餌,策劃了一場針對自己的網暴,還有可能因此被人肉出地址,暴露在那些犯罪分子面前。

她做這些,只是為了讓楊博感受到被網暴的痛苦。

“你不要命了啊?”

成鈺喃喃自語,返回爸爸媽媽在哪裏的主頁,點開了視頻,想看看溫良會不會出現在視頻裏。

對方的視頻談不上有什麽腳本運鏡,只有一個女孩出現在鏡頭裏:“我是阿姨在路邊撿到的,她說包裹我的小被子是全新的,還有紅色的緞面,一定不是故意丟棄的。阿姨說,我的爸爸媽媽一定會來找我的……”

“大家叫我沐沐就行。”

……

成鈺看完了她的視頻,忍不住抽紙巾擦眼睛,不明白這明明是令人心酸的經歷,她為什麽總是在笑呢?

她現在有點想去參與調查楊博了,這樣是不是可以借此去一趟臨滄,問問溫良還有沒有別的證據?

想到要去見溫良,成鈺心情由雨轉晴,她在地圖上輸入溫良在自訴狀上留下的地址,卻意外地發現臨滄市並沒有這麽個地方。

成鈺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,懷疑是地址寫到了門牌號,地圖上沒有定位。她重新輸入,卻發現連街道都不存在。

溫良在寫自訴狀時很謹慎,仔細檢查過。這意味著,她在寫自訴狀開頭時,就知道這份文件毫無意義。

成鈺冷不丁想起宋舜華曾經提起過,最好的獵人往往是以獵物的形式出現的。如果溫良來局裏不是為了替盼生提起訴訟,那她的目的是什麽?給警方提供楊博的錄音嗎?可楊博的案件主辦單位並不在徐風市公安局,溫良怎麽可能知道陳朗參辦這起案件呢?

成鈺裝了心事,夜裏睡得也不安穩,總是拿起手機查看溫良有沒有回覆消息。第二天顧不上休息,想去找陳朗拿楊博案更多的材料,撞見孫聰和幾個二隊的警員匆匆下樓,隨口問道:“去哪兒出警啊?”

“去成縣。”

“成縣怎麽了?出命案了嗎?”

“也沒什麽,就是有個學生報警,說是發現家裏人都不見了。派出所的警員上門了解,村主任說他們去南邊了,是在網上中了獎要去領。派出所認為涉及電信詐騙,就報到局裏了,陳隊讓我帶他們過去看看情況。”

成鈺感覺自己的眼皮跳了跳,“報警人是不是叫周奧運?失蹤的是不是周五民一家?”

“你怎麽知道的?”孫聰瞪大眼睛,“你現在還會算命了?”

看著同事們匆匆離開的背影,成鈺恍然大悟,溫良來徐風市公安局,是因為她需要拿到周家人的資料。

成鈺現在不能靠揣測確認這個案件會是什麽性質,但她知道這個案件也一定完美得像一場意外,不會有她涉案的證據。

看著兩人的對話框,成鈺感覺溫良可能也正在看著她發的消息。

她不回覆,是因為她們註定無法成為朋友。

“溫良,你還有什麽秘密呢?”

——早夜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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